我感受的蘭輝和蘭輝精神
四川日報報業集團《天府早報》記者 吳楚瞳
今年5月25日，我又一次去了那個早已熟悉的北川。在蘭輝同志遺體告別儀式的現場，我的心一次次受到強烈的震撼。我看到了當年從唐家山堰塞湖撤離的群眾，看到了長大成人的“可樂男孩”，以及像他一樣成功創業的殘疾人士，還看到了許多曾經上訪被蘭輝接待過的群眾。他們眼含淚水，滿臉悲傷，場面令人動容。憑著記者的職業習慣，我最先關注有關蘭輝新聞報道的網絡動態。我看到，成千上萬條留言，是素不相識的人們對蘭輝發自內心的崇敬。
一個普普通通的黨員干部，為什麼會引發如此多群眾的強烈追思？“5·12”汶川特大地震后，我認識了蘭輝。當時他是北川縣政府辦公室主任，后來被提拔為副縣長。在我的印象裡，他就是個工作狂，總是那麼忙，總是在路上。我在北川遇到他，他在路上﹔我打電話給他，他在路上﹔我接到他電話，他還是在路上﹔即使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，他仍然在路上。
我印象最深的一次，是有一天他突然打電話給我，用快得我幾乎聽不清的語速告訴我：“小吳，我在擂禹路冒火山，好不容易找到信號！你趕緊幫我發條消息，擂禹路又斷了，叫茂縣的車不要再開過來了，免得又把人家堵在這兒……”
當時，擂禹路是地震后新開辟的一條“生命通道”，山高路陡，一遇雨雪天氣就可能斷道。蘭輝知道，我們川報集團全媒體中心旗下網站《四川在線》，可以第一時間把斷道的消息發布出去，為了不讓過往車輛受堵，擂禹路一斷道他就找我。
2010年12月的一天，再次接到蘭輝的電話，傳來的是他激動和愉快的聲音：“小吳，我要告訴你——我們的新縣城，真的太漂亮了！你可要幫我們多宣傳宣傳啊！”北川的新縣城建好了，蘭輝內心的喜悅溢於言表，他向我描繪著新縣城優美的建筑、蓬勃的朝陽、滿眼的青綠、清新的空氣……那一刻，我才發覺，這個一直被我視為“工作狂”的人，原來是這樣地熱愛生活。
2011年春節后，蘭輝在網上開通了自己的實名微博：曲山蘭輝。個人介紹隻有四個字：“感恩、奉獻”。他在微博上“秀”羌山美景，還跟網友們討論社會熱點話題。同時，在“百度北川吧”裡，蘭輝將“四川北川蘭輝”的聲母組合成自己的網名，長期在貼吧跟吧友交流互動，了解大家對北川建設和發展的意見。蘭輝殉職后，吧友們才知道，原來他們的副縣長經常通過網絡跟大家溝通。“北川吧”裡，出現了很多自發紀念蘭輝的帖子，跟帖達到了幾千條。我把這些帖子看了一遍又一遍。
蘭輝殉職后，我的手機成了“北川熱線”，微信、短信、電話不停地響，很多平常不願意面對媒體的北川人，都主動跟我聯系，讓我去採訪他們。他們要告訴我蘭輝的故事，並希望我告訴更多的人：他們的蘭縣長，是個好人，是個好干部。這是我10年記者生涯中，從來沒遇到過的事情。我採訪了很多人，聽到了很多之前我從來沒聽到過的故事。我經常聽得熱淚盈眶，並跟所有的北川人一樣，為這樣一個好人、好干部的突然離去痛惜不已。
26年前，蘭輝還在北川擂鼓中學當老師時，教過一個叫向忠誠的學生。當時向忠誠的家庭非常貧困，差點輟學。蘭輝知道后，經常接濟他，接他到自己的宿舍同吃同住，還在精神上不斷鼓勵他。向忠誠初中畢業后，因家境困難無法再上高中，已經調到團縣委工作的蘭輝，跑去向他的家人做工作，還積極幫他申請到“希望工程”助學金，向忠誠才得以完成學業。如今向忠誠已經從西南民族大學畢業多年，事業有成。得知蘭輝殉職的消息，他抱著有恩師留言的筆記本，第一時間趕回北川，並決定以蘭輝的名義成立一個愛心基金，自己先捐10萬元。向忠誠說：“我想用這些基金來資助貧困學生。當年蘭老師不僅幫過我，還幫過很多人，我希望把他的愛心延續下去。”
蘭輝殉職的第二天，北川縣長瞿永安收到一條短信，一個署名為“普通百姓”的人告訴他：“蘭縣長是個好人，他真是個好人！你們要把他的精神弘揚光大。”這位“普通百姓”叫李善成，曾經是北川的一個上訪戶。他對我說：“有一次到縣上反映問題，蘭縣長接待了我，他為人豁達，又不擺官架子，對我一個普通老百姓，像對兄弟一樣說話，對我反映的問題，耐心地解答，把我心裡的疙瘩全解開了。我服他，我們老百姓喜歡這樣的官！”
到北川創業的外地人，也無法忘記蘭輝的關心和幫助。蒲顯斌是四川省南部縣人，2000年隻身到北川當廚師，認識了蘭輝。后來，蒲顯斌在北川老縣城開了個小飯館，不到5個月廚房就失火了。他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去找蘭輝，他說：“我覺得他能幫助我。”當時，蘭輝借給他5000元重新創業。地震后，蒲顯斌將飯館開到了北川安昌鎮，蘭輝一直幫他出主意，在外面吃到一道好菜，也不忘打包回來交給他研究。現在，蒲顯斌開在北川新縣城的飯館投資超過200萬元，生意越做越紅火。蒲顯斌念念不忘蘭輝對他的幫助，採訪他時，不善言辭的他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：“我能有今天，全靠蘭縣長。”
蘭輝生前，幾乎每天都會給縣長瞿永安發短信，或匯報工作，或報告網上輿情，有時候還會轉發他認為值得北川學習參考的資料。我去採訪時，瞿永安拿著手機不停地嘆氣：“以后，蘭輝再也不會給我發這些信息了……”說起蘭輝偷跑出醫院，在縣政府門口碰到他的情景，瞿永安懊惱地說：“我現在最后悔的，就是當時沒有強行把他送回醫院。”
地震后的這幾年，我在北川採訪發現，像蘭輝這樣把工作視作生命，愛群眾勝過愛自己的黨員干部還有很多，正是因為有他們，歷經重重劫難的北川，才會從廢墟走向新生，從悲壯走向豪邁，從重生走向跨越。
今年7月，北川遭遇特大暴雨洪災。我到了北川23個鄉鎮中的19個，去採訪報道搶險救災情況。我深切地感受到，蘭輝雖然走了，但他的精神無處不在，他依然活在成千上萬黨員干部當中。 （記者 余坪 攝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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